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。模糊。遥远。四周是混沌的黑暗。和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苏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艺术空间的。记忆是破碎的。尖锐的。像满地锋利的玻璃碴。

踩上去。每一步都鲜血淋漓。她只记得叶蓁蓁的哭声。记得周围人群惊愕或同情的目光。

记得自己死死抱着那本画册。像抱着最后的浮木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几乎要将那硬质的封面捏碎。也记得叶蓁蓁半扶半抱。几乎是拖着她。逃离了那个地方。

塞进出租车。一路无言。只有她压抑不住的。断断续续的抽泣。和窗外飞速倒退的。

模糊的光影。回到公寓。门关上的瞬间。那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。彻底抽离。

她顺着冰冷的门板。滑坐在地板上。怀里。依旧紧紧抱着那本画册。像抱着一个滚烫的。

却又冰冷的。秘密。叶蓁蓁蹲在她面前。眼睛红肿。脸上泪痕未干。她伸出手。想碰碰苏芮。

又缩了回去。“芮芮……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你……你还好吗？”苏芮没有回答。

她只是低着头。长发垂落。遮住了脸。身体细微地颤抖着。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叶子。

怀里那本深蓝色的画册。像一个沉默的墓碑。压在她的心上。沉重得无法呼吸。

叶蓁蓁看着她这个样子。心都要碎了。她默默地去倒了杯温水。放在苏芮脚边。

又找来一条柔软的毯子。轻轻披在她单薄的肩上。“芮芮……别这样……”她哽咽着，

“他……他还在……他成了画家……他记得你……他……”“他死了。”苏芮的声音。

突然响起。低低的。沙哑的。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。没有任何起伏。

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。叶蓁蓁猛地顿住。瞪大了眼睛。“什……什么？”“他死了。

”苏芮重复了一遍。依旧低着头。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

“在画展……工作人员说的……他……没有熬过那个冬天……”她终于抬起了头。

脸上没有泪。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。和一双空洞得吓人的眼睛。“画展……是遗作展。

”她看着叶蓁蓁。眼神却没有焦距。像是在看她。又像是透过她。看向某个虚无的远方。

“那本画册……是……遗作集。”最后三个字。她说得很轻。轻得像一声叹息。却像重锤。

狠狠砸在叶蓁蓁的心上！也砸碎了苏芮眼中。最后一点微弱的光。叶蓁蓁捂住了嘴。

眼泪再次汹涌而出。她终于明白了。明白了苏芮在画展崩溃的真正原因。那不是重逢的狂喜。

而是……确认永别的绝望。迟到了十年的。彻底的。绝望。“芮芮……”叶蓁蓁泣不成声，

伸手紧紧抱住她，“对不起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苏芮任由她抱着。

身体僵硬。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。怀里那本画册。冰凉的封面。紧紧贴着她的胸口。

那扉页上滚烫的字句。此刻。却像烧红的烙铁。灼烧着她的皮肤。她的心脏。

间缝隙中的女孩”……“所有灵感的缪斯”……“穿越无尽黑夜的唯一星光”……每一个字。

都是他蘸着心血写下的情书。也是他。留给她的。最后的。墓志铭。叶蓁蓁陪了她很久。

直到夜色深沉。才在苏芮近乎麻木的“我没事，你回去吧”的坚持下。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

门关上的瞬间。公寓里。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和窗外。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。投下的。

冰冷的光影。苏芮依旧坐在地板上。背靠着门。怀里抱着那本画册。

像抱着林时冰冷的骨灰盒。她缓缓地。极其缓慢地。再次翻开了它。

翻过那页让她心碎成齑粉的扉页。后面。是一幅幅他的作品。雨中的小巷。深夜窗台的绿植。

风暴中的梧桐……光影流转。笔触沉郁而温柔。每一幅。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

诉说着他十年间的挣扎。追寻。和……无望的等待。她的指尖。颤抖着。

拂过那些冰冷的印刷画面。拂过那些他曾经倾注了全部情感的色彩和线条。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