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州的空气是和长安不同的。
没有靡靡之音和香粉环萦。
只有清冽的风,裹挟着山野间草木泥土的生息。
「小姐,快到了。」小梨掀开车帘,小声提醒。
我点点头,整了整衣衫,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。
三年未归,父亲…可还生我的气?
当年我执意要嫁谢檀,父亲气得摔了茶盏,说谢家高门显贵,不是我能攀附的。
我不听,甚至跪在祠堂一整夜,以绝食相逼。
最后父亲长叹一声,只说了句:「你既铁了心,日后吃苦,莫要回来哭。」
如今,我终究是回来了。
带着满身伤痕,和一个懵懂的孩子。
府邸依旧,门庭冷清,与我出嫁时并无二致。
我抱着熟睡的明儿下车,小梨上前敲门。
还未站稳,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管家福伯探出头来,看清是我,顿时愣在原地。
「大、大小姐?」
我勉强扯出一个笑:「福伯,我想家了,回来住几日。」
「父亲…他歇下了吗。」
福伯的眼神扫过我身旁,什么也没问,领我进了门。
小梨抱走了明儿去安置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向父亲的书房。
油灯如豆,映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。
他正伏案疾书,听见脚步声,头也没抬:「什么事?」
「父亲。」我轻声唤道。
他笔尖一顿,墨点滴在宣纸上,洇开一团。
抬头看见我,蹙眉呵斥。
「胡闹!」
「你已是谢家主母,岂能任性妄为,深夜独自携子归宁,这成何体统!」
「谢檀呢?竟也由得你如此不知礼数?」
我静静听着他冷硬的责备,只觉得生出亲切。
「与他无关。是女儿自己想回来住些日子。」
父亲眉头锁得更紧,看着我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憔悴。
张了张嘴,最终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,重新拿起笔。
「既是来了,便安生住下。莫要惹是生非,徒增笑柄。」
「你的院子一直留着,让下人收拾便是。去吧,我还有许多公文要看。」
依旧是那般冷硬,不留情面。
回到出阁前住的听荷苑。
连我少女时喜欢的青瓷花瓶都还摆在原处,插着新鲜的野花。
这一夜,我睡得极不安稳。
半梦半醒间,似乎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徘徊,最终又悄然离去。
翌日清晨,我刚给明儿穿好衣裳,就听见院外传来一声咳嗽。
我牵着明儿走出去。
父亲站在院中的桂树下,背对着我。
鬓边的白发比三年前多了许多。
「父亲。」
我轻唤一声,瞧见他脊梁一震,却倔强地不肯转身。
明儿却仰起小脸,脆生生道:「外祖父好!我是明儿!」
面对外孙,父亲终究是心软了。
他转过身,蹲下,摸了摸明儿的头。
「好孩子,多大了?」
明儿伸出三根手指,又努力掰出半个。
「明儿三岁半啦!」
「娘亲说外祖父家有好多果子,明儿可以吃吗?」
父亲的眼圈突然红了,他一把抱起明儿。
「吃,想吃多少都行,外祖现在就带着你去摘。」
「走咯——摘果子咯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