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烛高烧,映得满室生辉。
我坐在锦缎铺就的婚床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精致的金线凤凰。
从寅时起被宫女们唤醒梳妆,到如今窗外暮色四合,我的脖颈早已僵硬如石,腰背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。
可我的新郎,瑞王萧景恒,始终未曾出现。
“姑娘,喝口茶吧。”
陪嫁丫鬟青棠声音哽咽,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。
我轻轻摇头,红盖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。盖头下,我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,眼眶干涩得发疼,却流不出一滴泪。
门外传来宫女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。
“听说瑞王殿下天不亮就出城了,为追查前朝余孽的线索…”
“可不是,跟着柳家大小姐一起去的。柳姑娘多厉害呀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还懂兵法谋略…”
“嘘,小声点!里头那位可是柳姑娘的表妹,今日原本该是她的大婚…”
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柳书瑶,我的表姐,从小寄养在我家的孤女。父亲待她如亲生,我视她如亲姐,她却在我大婚之日,用一句虚无缥缈的线索,拐走了我的未婚夫。
“姑娘,咱们…”青棠话音未落,殿门突然被推开。
“楚姑娘。”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,我辨出是皇后身边掌事嬷嬷的声音,“皇后娘娘口谕,今日事出有因,请姑娘暂歇偏殿,待瑞王殿下回京再行大礼。”
满堂寂静中,我缓缓抬手,一把扯下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。
“姑娘不可!”青棠惊呼,“这盖头要等新郎官来揭——”
“新郎?”我轻笑一声,目光扫过满室呆若木鸡的宫女嬷嬷,“嬷嬷回去禀告皇后娘娘,明昭谢娘娘体恤。只是婚姻大事,非儿戏。瑞王殿下既在大婚之日弃我而去,这桩婚事,便就此作罢。”
我从袖中取出婚书,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,将它凑到红烛上。火舌***纸页,顷刻间化为灰烬。
“楚姑娘,你这是——”
“烦请嬷嬷带路,我要面见皇上。”我站起身,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,“瑞王可以不要脸面,我楚家却不能失了体统。”
养心殿内,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,额头触地。
“臣女楚明昭,请皇上降罪。”
皇帝萧景琰坐在龙案后,目光复杂地看着我。他身侧站着一位身着明黄服饰的男子,我余光瞥见那绣着四爪金龙的衣摆,心知是当朝太子萧景珩。
“何罪之有?”皇帝声音低沉。
“臣女未能约束未婚夫婿,致皇家颜面扫地,罪该万死。”我声音平静,仿佛在说别人的事,“臣女愿出家为尼,为皇上皇后祈福,以赎罪愆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良久,皇帝叹了口气:“起来吧。此事错在景恒,与你无关。”
我抬头,正对上太子萧景珩探究的目光。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,面容与萧景恒有三分相似,气质却截然不同。萧景恒是张扬的烈火,他则是深沉的寒潭,一双眼睛如古井无波,看不出情绪。
“父皇,”太子开口,声音清冷如玉,“楚姑娘今日受委屈了。儿臣以为,应当加以安抚,以免寒了忠臣良将之心。”
皇帝颔首:“珩儿有何建议?”
“可认楚姑娘为义女,封公主衔,暂居宫中。待景恒回京,再行定夺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公主?那岂不是与萧景恒成了兄妹?这一招,是要彻底断了我与瑞王的可能。
“臣女惶恐。”我再次叩首,“臣女何德何能…”
“楚卿生前为国捐躯,朕一直未能厚报。”皇帝语气缓和下来,“今日便封你为昭华公主,赐居清晖阁。”
我知道再无转圜余地,重重磕头:“臣女谢皇上恩典。”
退出养心殿时,太子跟了出来。
“楚姑娘。”他在廊下唤住我,“今日之事,皇家欠你一个交代。”
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勾勒出一道银边。我垂眸福身:“殿下言重。是明昭福薄,与瑞王无缘。”
“你可知景恒为何离京?”
我苦笑:“表姐柳书瑶声称发现了前朝余孽的线索,瑞王为立功心切,便随她去了。”顿了顿,忍不住问,“他们去了何处?”
“三百里外的临潼关。”太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奇怪的是,临潼关守将昨日刚递了平安折子,说边境安宁,并无异动。”
我心头一跳。父亲生前曾镇守临潼关,那里有他一手带出的亲兵。柳书瑶为何偏偏选中这个地方?
“楚姑娘精通兵法?”太子突然问道。
我微怔:“家父在世时教过一些。”
“明日***新进了几株西域奇花,姑娘若有兴趣,可来一观。”说完这句看似无关的话,太子转身离去,背影挺拔如松。
青棠扶我回清晖阁的路上,小声问:“姑娘,太子殿下这是何意?”
我望着东宫的方向,轻声道:“他不是邀我去赏花,青棠。”
“那是?”
“他是要考我。”我攥紧衣袖,“太子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。”
证明我楚明昭,绝非任人宰割的弃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