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清晖阁,我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。一夜无眠,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。
“姑娘,奴婢给您多敷些粉吧。”青棠拿着粉盒,眼圈红红的,显然也哭过。
我按住她的手:“不必。今日我偏要这副模样出去见人。”
“可是柳姑娘她——”
“她怎样?”我敏锐地捕捉到青棠话中的犹豫。
青棠咬了咬唇,低声道:“今早奴婢去膳房取早膳,听见宫女们议论…说柳姑娘昨夜回京了,还去了瑞王府。她们说…说姑娘您是因为婚前失贞被瑞王发现,才被抛弃的…”
我手中的玉梳“啪”地一声断成两截,尖锐的断口刺入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素白的裙裾上,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。
“姑娘!”青棠惊呼,慌忙取来帕子为我包扎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鲜血浸透丝帕:“这谣言传得倒快。”
“定是柳书瑶那个***散布的!”青棠气得浑身发抖,“姑娘,咱们去告诉皇上——”
“不可。”我摇头,“无凭无据,反倒显得我狗急跳墙。”我思索片刻,忽然笑了,“青棠,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绣银丝梅花的衣裙取来。”
“姑娘要出门?”
“太子殿下不是邀我去赏花么?”我对着铜镜,将断梳扔进妆奁,“既然有人想看我狼狈不堪,我偏要光彩照人。”
***西侧的梅林里,几株西域移植来的绿梅开得正盛。我故意绕了远路,从嫔妃们常聚的亭榭前经过。那些窃窃私语在我出现时戛然而止,又在我走远后如蜂鸣般响起。
“昭华公主。”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梅林深处传来。
我转身,看见太子萧景珩站在一株绿梅下。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色常服,腰间只悬了一块白玉佩,比昨日少了几分威严,多了几分儒雅。阳光透过梅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衬得他面如冠玉。
“臣女参见太子殿下。”我福身行礼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他虚扶了一下,“听闻你表姐昨夜回京了。”
我心头一紧,面上却不显:“殿下消息灵通。”
“她去了瑞王府。”太子摘下一朵绿梅,在指尖把玩,“还带回了所谓的前朝余孽的信物——一枚刻有前朝徽记的玉佩。”
我蹙眉:“临潼关发现的?”
“不。”太子将绿梅递给我,“是在距离临潼关五十里的一个小村庄。奇怪的是,那村子离你父亲当年驻军的营地很近。”
我接过花的手微微一顿:“殿下查过我父亲?”
“查过。”他直言不讳,“楚将军生前战功赫赫,却在最鼎盛时突然请调边关,三年后战死沙场。朝廷追封忠勇侯,厚葬于英烈陵。”他顿了顿,“但有些事,史册不会记载。”
我心跳加速:“比如?”
“比如你父亲当年为何突然离京。”太子目光如炬,“又比如,他死前一个月曾秘密回京,见过先皇后。”
“先皇后?”我震惊不已,“殿下是说…您的母后?”
太子微微颔首:“二十三年前,母后病逝。死前曾召见过几位大臣和你父亲。不久后,你父亲便自请戍边。”
我脑中一片混乱。父亲生前极少提及朝中之事,更从未说过与先皇后有交情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?
“殿下为何告诉我这些?”
“因为我觉得,”太子声音低沉,“你表姐突然对临潼关感兴趣,并非偶然。”
一阵风吹过,梅枝摇曳,投下的阴影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。我突然明白了太子的暗示:“您怀疑柳书瑶与前朝余孽有关?”
“只是猜测。”太子转身走向梅林深处,“陪我走走。”
我们沿着碎石小径缓步而行,太子详细讲述了柳书瑶带回的“证据”——那枚玉佩的样式、纹路,以及她声称在村庄里发现的“密信”内容。
“那村子现在如何?”我问。
“空了。”太子语气凝重,“村民不知所踪。”
我心头一凛:“柳书瑶可曾解释?”
“她说前朝余孽怕事情败露,连夜转移了。”太子冷笑,“可我问过临潼关守将,那村子早在半年前就已荒废。”
我猛然停住脚步:“殿下,那村子叫什么名字?”
“落雁村。”
我如坠冰窟。落雁村——父亲战死前一个月,曾收到过来自那里的密信!当时送信人浑身是血,将信交给父亲后就断了气。父亲看完信后,连夜召集亲兵出了营地,三日后才回,身上带着伤,却对去了哪里闭口不谈。
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太子敏锐地察觉我的异常。
我犹豫片刻,决定赌一把:“家父生前曾收到过来自落雁村的密信。”我将当年之事简略告知,“殿下,若柳书瑶真与前朝余孽有关,她引瑞王去落雁村,恐怕另有目的。”
太子眸光一沉:“什么目的?”
“临潼关往北三十里,有一处峡谷,是通往京城的捷径,但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”我回忆着父亲的地图,“若有人想引敌军入境,必先控制那处峡谷。而落雁村,正是通往峡谷的必经之路。”
太子脸色骤变:“你的意思是…”
“柳书瑶可能是在为敌军开路。”我压低声音,“瑞王带了多少人马?”
“五十精兵。”太子眉头紧锁,“若中了埋伏…”
我心跳如鼓:“必须立刻派人接应!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太子摇头,“景恒昨日已启程回京,预计明日抵达。”他沉思片刻,“昭华,你可有父亲留下的边防图?”
“有。”我点头,“但在家中。”
“我派人去取。”太子果断道,“今晚戌时,来东宫书房。”
回到清晖阁,我立刻写了一封信,让青棠秘密送出宫,交给我父亲的旧部——禁军副统领赵寒。信中只说要他留意近日京城异动,特别是关于边关军情的奏报。
晚膳后,我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,只带了青棠一人,向东宫行去。路上经过***的荷花池时,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熟悉的笑声。
“…殿下何必忧心?昭华妹妹不过是个弃妇,皇上怜悯才给了个公主虚衔…”柳书瑶的声音甜得发腻,“倒是您,这次立下大功,皇上必定…”
“瑶儿,此次多亏了你。”萧景恒的声音里满是宠溺,“只是昭华那边…”
“她呀,”柳书瑶轻笑,“早就不干不净了。您不知道,她在闺中就与马夫…”
我站在原地,浑身血液仿佛凝固。青棠气得发抖,正要冲出去,被我一把拉住。
“姑娘!她竟敢如此污蔑您!”青棠泪流满面。
我摇摇头,面无表情地继续向东宫走去。心痛吗?或许有吧,但更多的是愤怒与决心。柳书瑶不仅要毁我名誉,还要利用萧景恒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。而我,绝不会让她得逞。
东宫书房内,太子已命人备好茶点。见我到来,他屏退左右,只留下一个心腹侍卫在门外把守。
“你脸色不好。”太子递给我一杯热茶。
“路上遇见了瑞王和柳书瑶。”我轻描淡写地带过,直奔主题,“殿下可拿到边防图了?”
太子从案几下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,在桌上铺开。我一眼认出是父亲的手笔——那熟悉的标记方式,还有边角处小小的梅花印记,是父亲独有的暗记。
“这是…”我指着地图上一处用朱砂画的细小箭头。
“你父亲标注的密道。”太子神色凝重,“从落雁村直通关外。”
我倒吸一口冷气:“这是通敌的罪证!”
“不。”太子摇头,“是先皇特许修建的应急通道,为的是万一京城有变,可快速调边军回援。知道此事的不过五人,先皇后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所以父亲与先皇后…”
“应是旧识。”太子轻叹,“可惜都已作古,无从查证。”
我们仔细研究地图,发现柳书瑶所去的落雁村位置极为关键——控制那里,就等于扼住了通往京城的咽喉。
“必须阻止她。”我指着地图上一处要塞,“若在此处设伏,可切断敌军后路。”
太子赞许地点头:“你精通兵法。”
“家学而已。”我苦笑,“可惜身为女子,无用武之地。”
“未必。”太子深深看我一眼,“若有机会,你可愿为国效力?”
我一怔:“殿下何意?”
“父皇有意设立女官,协理军务文书。”太子道,“以你的才学,可担此任。”
我心跳加速:“殿下愿举荐我?”
“前提是,”太子目光灼灼,“你能证明柳书瑶有问题。”
我沉思片刻,突然想起一事:“殿下可查过柳书瑶的身世?”
“查过。”太子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,“柳氏,年二十二,楚家表亲,父母双亡,十岁起寄养楚家。表面看,身世清白。”
“表面?”
太子翻到一页,指着一行小字:“她父亲柳毅,死于二十三年前的一场大火。而那场大火…”他顿了顿,“烧死了先皇后最信任的宫女一家。”
我脑中灵光一闪:“先皇后死于何时?”
“大火后三个月。”太子合上册子,“时间太过巧合。”
我们四目相对,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——柳书瑶,或许是来复仇的。
“明日瑞王回京,必会向父皇禀报‘功绩’。”太子沉声道,“你要有准备。”
“臣女明白。”我起身告辞,“多谢殿下提点。”
走出东宫,夜风拂面,带着初春的寒意。青棠小声问:“姑娘,太子殿下可信吗?”
我望着满天星斗,轻声道:“在这深宫里,没有永远的朋友,也没有永远的敌人。但此刻,我们有共同的对手。”
柳书瑶,你究竟是谁?又想要什么?
我握紧袖中太子悄悄塞给我的纸条,上面只有两个字:小心。